失智老狐

不常上,可私信催更

关于国家分配对象这点事(五)

我是吴夲。

鉴于玉帝对我的处罚还没有撤销,即使默娘帮我恢复了法力,我还是要当凡人。我,吴夲,天庭在逃小神仙。

新结识的龙女姐妹,大的是东海四公主,叫听心,小的是西海三公主,叫寸心。我很少与龙接触,对龙族的印象还是上次蟠桃会上,蟠桃旁边摆着一碟龙肝,天蓬元帅好言相劝,我死活不吃。龙龙这么漂亮,怎么可以吃龙龙呢?

听心就跟我解释,蟠桃会上吃的是菜龙,是化龙池里用其他食材催出来的,原型不定是某条鱼或者某只鸡呢,甚至也可能是颗白菜,下次遇见了大可放心吃。那他们龙族吃不吃那个菜呢,她说,天庭做的不如自家做的好吃,这是养殖水产和野生海产的区别。

龙的世界我们不懂。


默娘问我跟大龙小龙聊了什么好玩的,我说一点都不好玩,她们俩聊同类相食还聊得头头是道,我害怕。默娘跟我讲大道理:“万物有灵,生灵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则,神仙轻易不得干预,你呢不需要理解,能做到尊重就可以了。假设采药老人攀岩的时候看见蛇吞食鸟,不应该为了救鸟一命而去打蛇,不仅破坏了自然平衡,还威胁了自己的生命。”说罢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,看得我一阵心虚。

“我,我没干过啊,我摔死不是因为做了多余的事,单纯是年纪大了,手上力气不够,没抓稳。”为了证明,我伸出双手在空气中抓了抓扮老虎,还假模假式地嚎了一声。做了神仙后,我的体力一直很好,每天都是巅峰期,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意外了。

默娘的表情仿佛在看智障,她把我那只手轻轻按在桌上,又说:“原本我也找不到这个平衡。我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,见不得百姓受苦,仗着自己有点本事,能帮就一定尽力帮。后来才知道,我做了规则的打破者,譬如有些人命数已尽,不该救的我还救,倒给地府添了许多工作量。再后来,我死了。”

这是默娘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她的死亡,语气舒缓,面色如常。她以为我不知道吗?我是从小听着她的故事长大的呀。那是一场本该夺去很多条生命的海难,因为有她,最后所有人都获救。那年我才九岁吧,这故事口口相传,每一个村庄都含着眼泪,歌唱英雄林默娘。那场灾难的惨烈程度经过无数次描述,凡女林默的英勇事迹被渲染得感天动地,已经到了闻者垂头落泪的地步。可为什么她自己会这么平静呢?

默娘牵起我的手送到我眼前,给我看手背上亮晶晶的两点湿润:“吴夲,你的眼泪。”

“这应该是你的眼泪,林姐姐。”我很努力地笑了一下,迎上她的目光,没看到被湿意染红的眼角,只看到眼神中含着仁爱众生的悲悯。她会心疼所有受苦的人,独独不会心疼自己。

默娘不心疼自己,我就勉为其难地替她心疼一下吧。


医生本是见惯生死的角色,但我做了神仙依旧惧怕死亡。因为我曾是个活生生的人,我做不到像她这样平静地提及自己的死,我甚至不敢回想那段记忆,究竟是脚下踩空,还是山石松动,是留了全尸,还是粉身碎骨,这些细节我不愿记。默娘轻柔地帮我擦去泪痕,继续轻声细语地讲她那件事的细节,什么有个浪头翻了十丈高,有个小船进了半船水……

“够了林姐姐。”我不想再听了。九岁的吴夲也好,五十七岁的吴夲也好,都没有这个女人这么傻。“要是我,要是我这种不够高尚的人,明知道必死无疑,怎么可能去拿命换命。”

默娘抚着我的头顶,整个人散发着温柔的圣光,说:“你当然会。保生大帝会为了天下苍生跟瘟君拼命,凡人吴夲依旧会为了天下苍生搏命。就连你当年坠崖,不也是在拿命在采药么?别胡思乱想了,你的灵魂一直很高尚。”

在这位妈祖娘娘眼里,我与众生皆一样。足够高尚,就是放弃全部的人性,去做一个合格乃至优秀的神,那样的我也会瑞气千条金光闪闪,也会慢条斯理地把日常对话讲成朗诵比赛,也会带着一丝不忍,用慈悲为怀的眼神望着她。原来是这样,我是因为这个才不想高尚的,不忍她泯然众人。


“吴夲?”默娘戳了戳我的脸颊,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活泼几分,“吴夲夲夲~林姐姐在跟你说话哦。”

“林姐姐是我一个人的林姐姐吗?”我问,语气里带着我自己都察觉不出的迫切,“如果妈祖娘娘是大家的妈祖娘娘,那林姐姐可以只是我一个人的林姐姐吗?”

默娘明显停顿了一下:“……可以,但是没必要。你要你一个人的林姐姐有什么用?”

真不愧叫林默,我恨你是块木头。

算了算了,默娘至少会打扮我,比木头强点。



我是林默。

我并非不明白吴夲的意思,他不想要一视同仁,想要特殊对待,不管是哪种特殊。比如我要是对大家都好,只对他很恶劣,他应该会更兴奋。这样的性子,怪不得愿意和瘟君纠缠,毕竟瘟君对他的感情那绝对是天地间独一份,我都自愧不如。

由于种种原因,我帮瘟君的次数都数不过来,吴夲知道了肯定要跳脚,为了避免麻烦还是瞒着吧。没记错的话,这次吴夲会带着二举去皇宫里办事,瘟君既然要追求刺激,肯定跟着过去捣乱,我得多给吴夲备些防身的东西,嘴碎得我自己都嫌烦:“接下来一阵我会很忙,没办法时刻关注你的事情。你记住我给你的衣服都是施了法的,勤换洗,不要乱穿别的衣裳;不要乱吃外面的食物,用餐之前仔细检查,谨防病从口入;不要贪酒,酒最能移性;不要以身犯险,试药也不许;遇到棘手的问题就让人持印信来我这边,要是黑龙白虎不方便,皇宫内外总有地仙,虽不归你我管,到底会卖个面子,实在请不动,我教你个拘法,把他们拘来使唤,这法子是那些妖王的,不入流但是有用……”

事实证明,我说了这么多,说得口干舌燥,还是有没顾到的。吴夲确实没喝酒,只多喝了杯茶,因他对敬茶的凡人不设防,没发现茶里有瘟君的落雁沙。我倒宁可里面是奇怪的药呢,被瘟君占点不可描述的便宜也比中了剧毒半身不遂好啊,怪让人心疼的。吴夲这个人又事事要强,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肯说,传到我这儿居然已经是第三天早上,碗里热腾腾的莆田卤面突然就不香了。

消息严重滞后的我先把瘟君全家问候了一遍,一时忘了瘟君全家包括他师弟吴夲,可能还包括我。平时他们之间小打小闹我都不会插手,这次不行啊,气着了我了。但我最近真的很忙,人间帝王的运数是会影响地方太平的,皇宫里闹腾,我这边怎么可能闲着,连给吴夲解毒这大事都不能亲力亲为。幸亏吴夲身边还有个讲义气的三红姑娘照顾,再者,我赌瘟君不会轻易下死手。

瘟君这人重度宠弟,他就是杀了自己也不会杀吴夲。他要是舍得杀吴夲嘛,我的姓就翻转写。工作要紧,我先吃面,但这个仇我记下了,回头跟瘟君好好掰扯掰扯,也让他尝尝不良于行的滋味。


等皇宫任务做完,真算这笔账的时候,我为难了。弄残瘟君固然爽快,可这是在给吴夲出气;要是我想出自己这口气呢,就不应该朝瘟君下手,也该动他在意的男人。这么一推论,吴夲得残废两次。我想吴夲肯定是不愿意的,爱谴责人士表示强烈吴夲。

入了夏,民间要送大暑船供奉五瘟,船漂到肉眼看不见的远方就算成功。我扣下来把满满一船的供品堆在天后宫,说是要直接分发给五位瘟神,不管最后那五位能分到多少吧,反正一个果子也不给瘟君留。谁让瘟君得罪我呢,谁让这大暑船是在东海漂着无人认领的呢,谁让我正好路过呢,这一切都是这么巧合,缘,妙不可言。


吴夲坐在我宫里嗑花生,睁眼说瞎话:“这怎么能叫扣呢,今日海面不太平,大暑船若是中途翻了或是漂回去,还得劳民伤财重新送一艘,姐姐分明是体恤百姓才出手的。”

对面坐着的瘟君,本来闭目养神强行不看那堆供品,闻言拈着棋子的手抖了抖:“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?毒日头照着海面,今天风平浪静连个雾都没起诶!”

吴夲扇子一开半遮面:“啊~不听不听!”

瘟君试图拉同情票:“吴夲啊吴夲,你不是正义的吗?我现在是被欺负的一方,你是不是应该帮我呀?”

吴夲看了看搭成小山的花生壳:“吃人嘴短,我这次就要帮着我家林姐姐。”

瘟君急到变音:“你吃的也不是她的啊!那是她抢了我的!我!的!”

行,舒服了。

我是林默,一个不记仇的好神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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